周国桢
男,1931年7月生,湖南省安仁人。曾就读于长 沙华中高艺,1950年转入苏州美专, 1954年毕业于 中央美术学院, 1959年被景德镇市人民政府首批授 予“陶瓷美术家”称号, 现任景德镇陶瓷学院美术 系教授。他是中国现代陶艺新潮的引导者。
周国桢的作品先期概括、夸张、幽默,有雅拙 之美;后期古朴、沉雄、大巧,有古拙之力。在材 料运用方面,他开拓性地打破了陈旧的形色二次相 成的表现手法,挖掘出高温色釉新生命,创建了全 新瓷雕语汇,形成了独特的个人风格,创造了崭新 的陶瓷艺术世界。他擅长陶瓷雕塑、陶艺,旁涉青 花釉里红和中国画制作。代表作有:瓷雕《黑叶 猴》、陶塑《雄狮与刺猬》、陶塑《黄河》、色釉 瓷雕《黑豹》、粗陶塑《犀牛》。
作品《黑叶猴》,造型奇特,用亚光的残缺肌 理和光泽的乌金釉形成的强烈对比,来表现作品的 自然情趣,使它看起来充满神秘的色彩。
作品《雄师与刺猬》有几分世态的幽默,那一 大一小的组合并非只是造型的需要,更是内涵表现 的需要。它似乎就是一个寓意,"庞然大物"与"小东 西"对峙,并不在乎体形的大小, 双方都把力量运 足,生命形态和价值便是对等。
作品《黄河》总体造型严然是奔腾不息的巨流, 起伏的波涛,迷离中竟是一个躁动于母腹的婴儿, 通体是黄土的本色,就象一块从原野拾回的璞玉, 美和力全蕴藏其中。
琵琶瓶《飞鸟》
他像一位探险家,为着发现一块肥沃的艺术新陆,不惜艰辛险阻,穿越荒原、沙漠、冰海,寻找充满生机的一片绿洲。
雕塑,人类最古老的艺术。陶瓷,则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创造,一向被誉为“华夏文明的太阳”。英语China一词,既表示中国,又表示瓷器。被称之为"火与土"的陶瓷艺术,正是中国古代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和光辉象征之一。说起来很不简单,年逾七旬的周国桢教授熔雕塑和陶瓷艺术于一炉,立足于中华民族深厚、优秀的文化艺术沃土,表现民族的喜怒哀乐,高扬中国当代陶艺大旗,不能不算是一个重量级人物。几十年来,他坚韧不拔地追求动物陶瓷雕塑艺术创作,在陶艺领域独辟蹊径,别树一帜,在我国乃至国际陶艺界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然而,对于功成名就,他看得很淡。他觉得"人生七十不稀奇",自己还未曾垂垂老矣",身体蛮好,还有许多事要做。他有时会像一个孩童一样喃喃自语:"我一直在寻觅一个遥远遥远的梦,一个逝却多年的梦,一个萦绕天际的梦,一个暗香飘浮的梦,一个影迹诡谲的梦,一个元气混沌的梦,我在寻觅它,追索它,已有五十余年了!"
半个世纪的时光,弹指一挥间。
二十年前,当年富力强的周国桢在京沪各地举行个展时,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国家科委主任方毅勉励他:"很好,你这条路子走得对,走得好。"著名国画家刘海粟也赠言他:"难,不以难伤神;苦,不因苦丧气;艺,不以艺成名。"著名美学家、评论家王朝闻为之评
说:"其艺术风格的主要特征是拙中见巧,因而形象是耐看的和越看越美的。"华君武、蔡若虹、李可染等一批著名画家同样高度评价和赞扬他。这些,不仅仅是对他周国桢,更重要的是对他所开创的艺术新领域的充分肯定。中国雕塑家协会负责人钱绍武教授意味深长地说过这样一段话:"对周国桢作品的研究、验收,不是几个人能搞出来的。我相信,周国桢艺术将来会得到全世界验收的,会在历史上对他作出适当的评价。"
大江东去,日月如梭。
如今的周国桢已由壮年步入老年,他卸去了景德镇人大兼职副主任,并从景德镇陶瓷学院繁冗的美术教育一线退了下来。他的宽额上添了几道岁月的皱纹,满头乌发已经泛白。早年的困苦和奋斗,历史老人似乎了然于胸,想偿还周国桢于安逸、舒适。周国桢却摇摇头:"人生有限,奋斗不止,艺术无涯。我岂能安逸,岂能贪图舒适。"于是社会上有了流言:周国桢是有名有利有钱的"三有主义",偏偏没有闲,有点瞎折腾!对待这些闲言碎语,周国桢不是沉默,便是一笑。按常人眼光,享福、享受是人之常'情,可常人岂能理解搞艺术的人的心境?周国桢不怕别人讥笑
"痴心"、"呆气",锥心之痛的是怕失掉艺术故旧与知音。他没有忘掉前辈领导和前辈艺术家的嘱托,没有忘掉同辈同行的嘱托,没有忘掉"艺术为人民服务"的责任。他有自己的理想和宏愿,从事艺术是一辈子的事,"有深谷者必有高峰。必须努力不懈地攀登啊。
要评价周国桢不难,但艺术世界中的周国桢与现实生活中的周国桢是两码事。他没有教授和名士架子,着装打扮有点"土",裤脚一只卷上一只垂下。他绝无口若悬河的说教,也没有名教授儒雅的高论。周国桢是务实的,身先士卒的,不论镶嵌、绞泥、雕刻、叠压,还是堆贴、印压、上釉,他常常示范,决不"偷懒"。他的脾气倔,认定的事一定要去做,十头牛都拉不回头。陶艺靠脑靠手制作,需要的是风风火火,满腔激情。
艺术是真实的。艺术家的人生是真实的人生。但艺术家并非是简简单单地就可以造就的。先祖的血脉要经过几代人的继承,才能绽开花朵。或许得益于景德镇的熏陶,抑或得益于"瓷都"人的影响吧,周国桢养成了稳实和厚重的性格,他从不会
"天桥把式"光说不练,而是"看熟练活"。七十一岁的他,身体硬朗,嗓门大,中气足。他说大学时代他喜欢体育,身体底子是在那时打好的,所以他从事陶瓷雕塑才有了本钱。他总骑辆摩托出行,友人担心万一有闪失,他也只是憨厚地笑笑。
2002年9月,我寻踪周国桢.周国桢教授热情、豪爽,虽然此前我仅见过他两次面,但是我们似乎一见如故,就像老朋友似的,我从那些惟妙惟肖的作品中,看得出周国桢从事陶艺的心路历程。他的这些作品记录了中国社会几十年来的变迁。"周国桢陶艺馆"的底楼令人醒目地悬挂着著名美术家蔡若虹的一幅书法作品,上书"形神兼备”是形的一般性与神的特殊性两相结合的产物,周国桢的瓷塑艺术是形神兼备的最好榜样。他把景德镇的陶瓷艺术推到了一个崭新的阶段。"蔡若虹先生的评语恰如其分,知心知音。周国桢对此饱含深情,勾起了无数回忆。之后几天,我们促膝长谈。我们谈陶艺,谈人生,谈磨难,谈情感。他至性流露,坦诚中肯,使我真正了解了这位我国陶艺界名家的内心世界。这老头儿"韧"得可贵,"倔"得可爱。他像一位探险家,为着发现肥沃的艺术新大陆,不惜艰辛险阻,穿越荒原、沙漠、冰海,寻找充满生机的一片绿洲。他如一个先行者,身上没有披挂耀眼的头缨,脖上没有围戴美丽的光环,背上却驮着重负,不吱不声,一步一个足印地向前跋涉"
鉴赏周国桢的陶艺作品,我能感悟他艺术修养所完善的一种内在的精神品质,诚如大诗人李白所曰"受屈不改心,然后知君子"。
那飘落的炊烟,那暮归的牧歌,那块生发我希望和憧憬的地方,那块孕育我生命元素和成分的地母,总在我心中有着不可释然的情怀
有人说:艺术家的素质是先天和后天的合金。对周国桢来说,这句话十分恰当。所谓先天,是指他自幼爱好绘画和音乐;所谓后天,是指他受美术的训练和熏陶,以及他的勤奋、执著,而景德镇这块得天独厚的艺术土壤,更是给了他的用武之地。回想这些,周国桢唏嘘不已,无限感慨。
1931年7月11日,周国桢出生在湖南省安仁县牌楼乡上荷渡村。周家兄妹四人,周国桢排行老二。--说起童年,他的眼眶里便闪出光亮,话匣子也一下了打开了:"我的美术启蒙离不开我的故乡”在我呱呱落地之后,我的生命就同那块土地、那方水上血脉相连了。我的祖辈都是农民,属于种田打工一族,到了我辈才有称之为知识分子、艺术家的职业者,于是同那块血脉之地既有联系与牵挂,又有疏离巧迷茫的感觉,但童年时代的生活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那飘落的炊烟,那暮归的牧歌,那块生发我希望和憧憬的地方,那块孕育我生命元素和成分的地母,总在我心中有着不可释然的情怀。我的生命本来就属于这块土地,属于这块土地上的一粒泥尘,是的,由那方丰腴厚实的地气抚育了我,由淳美质朴的风情民俗和粗砺的文化影响了我,在我心中深深地染成了生命的底色,又孕育出一种难以割舍的感情。那是一个人的生命原始情怀。"
周国桢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无权无势无钱无文化,常受财主和地痞欺侮,有一次,他父亲被村上的无赖打了耳光,无处诉告,便下决心要让自己的孩子读书,哪怕卖薄田卖祖产,也要让孩子读书有出息,不受欺压。周国桢却不明了父亲的心愿,他好玩好动,喜欢看乡村独角皮影戏,到了正月十五,他更盼"
作鸡婆",那是农家用米粉掺水糅合做成的各种家禽和家畜,用来祭祀敬神,预祝来年丰收。家禽和家畜各种形态的造型,让周国帧看得怔住了,他常常爱不释手,把它们搬进被窝同眠,饿了就啃它一个,淘气的周国桢终于被父亲教训了一顿。于是他进私塾,读小学,师从周先甫、周荣坤以及美术教师罗从宾等人,虽然不甚用功,但绘画写生却显露了奇才,常让小伙伴赞叹不已。稚拙与童趣,周国桢难以忘却,他庆幸自己出生在农民家庭,他的童年是在民间艺术编织的摇篮里度过的。
因为家里穷,周国桢小学毕业后考入安仁县简易师范学校读书,之后,又考人长沙华中高级艺术专科学校,这不仅是他个人的志向,主要是这类学校学费便宜,有时还可以免掉些杂费。从县城到省城,他的眼界扩大了,兴趣趋于浓烈,主攻国画、西画、图案、劳作(雕塑)和音乐等。
说起这段求学生活,周国桢认为"样样不精,却打下了基础。"也许艺术家的天性不安分,十七八岁的他还很顽皮,甚至很叛逆,可渐渐学会了琢磨和研究。比如中国古代的、民间的、传统的艺术,为什么老百姓喜欢?像戏剧、民间工艺、石印和年画等,为什么老百姓爱买爱看?周国桢像海绵吸水一样,汲取着中圈古代的和民间文化艺术的丰厚营养,认真地学习和揣摩着当代中国画家的艺术造诣。
1949年5月,湖南解放前夕,楚湘大地尚存反动军队的残余和土匪势力,由于战乱与不明真相,学校里谣言四起,"恐共症"扰乱了老百姓的生活,眼看学校呆不下去了,周国桢
“扒"火车逃回家乡。7月,宏仁县城解放,他瞒着家人投奔了解放军四野部队。"哦,是136师师部宣传队,当时经常演出,因为会画画,我专门摘美工画布景""周国桢陷入了深深回忆,对那段短暂的军旅生涯充满感情。后来部队整编,是留是走,悉听尊便,周国桢向往读书。人生有不少拐点,常常在不经意中改变旅程。周四桢借了几十元大洋,于1950年8月至1951年7月进人苏州美专读书,主攻素描。那时,他的生活非常清苦,同学动了点"小脑筋”,常常中午搭伙撑饱吃,晚饭时自己烧稀饭吃,弄得包饭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苏州美专要五年毕业,如此有了上顿没下顿,使周四桢萌发了考中央美术学院的念头,何况那里的天地更大,前途更宽,他与要好的同学王克庆商量,王克庆家境也不富裕,但王克庆家人支持他们一起去考中央美院,并且给了他们单程路费,结果两人都不得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周国桢至今深有感触地说:“若没有王克庆家的资助,或考不上中央美术学院,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金秋十月,我在北京专程去通州王克庆教授的雕塑工作室造访。比周国桢小两岁的王克庆,如今也是我国颇有造诣的著名雕塑家,担任着全国城市雕塑建设指导委员会代主任、北京市政府顾问团顾问、中央美术学院研究员、俄罗斯列宾学院名誉教授等职」在回忆那"艰苦而又愉快"的大学生活时,他缓缓的语调中充满了感情:"那时我们的生活确实很清苦,记得学费是免收的,每月伙食费十二元,平时吃饭是在摊位上,喝稀粥,吃馒头,节假日给人家画画,当然也没有钱,不过是吃顿饭而已。这清苦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大家想得比较单纯,对事业有追求,学业上很刻苦,周国桢是非常勤奋的,业务也不错,当时资格很老、威望很高、精通雕塑的江丰院长爱才如命,对周国桢也很赏识,经常给予鼓励。我们是1951年进去,1954年毕业的。我们入校时,徐悲鸿任院长,他尽管身体不好,可很关心雕塑。徐悲鸿是1953年去世的,我们同学为他守过灵。我们也见到过九十七岁的齐白石。江丰院长是在我们后期从杭州美院调来的,他是事业心极强的人,有远见,非常直率。他看到解放初雕塑还没有形成一支队伍,社会需要雕塑却又不给编制的现象,就采取储备人才以备后用的政策,把两届学生留校,成立雕塑工作队,既搞教学又搞创作,为中国的雕塑事业打下了基础,事后雕塑界确实也出了不少人才。1957年,江丰院长呼吁要重视雕塑,对官僚主义提了不少意见,结果被打成右派,当然以后也恢复了名誉。我们至今很怀念他”
周国桢似乎更有体会。临近毕业,景德镇宣传部长孙文畔来学校“挖人”,景德镇有许多民间艺人,需要正规大学出去帮助从事陶瓷的研究与设计,周国桢在学校期间已创作了《兄妹上学》、《荷花灯舞》等作品,反响不错。于是,周围桢决心放弃留校的机会,第一个报了名,多次向江丰院长请缨。"那年代,很少有私心杂念,祖国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无论留还是走,心情都很愉快。"周国桢有所感触地说,"我有个老乡,也是我的老师,叫周轻鼎,曾与冼星海一起留学日本,与刘海粟一起留学法国,他提示和指导过我搞动物雕塑,而大学里的刘小琴助教又教了我不少技法,我想到景德镇试试。"江丰院长考虑许久,支持周国桢去景德镇,说你去吧,去个几年!谁知周国桢一去就是几十年,但他没有后悔,他用他的艺术成果来回报自已的祖国,回报自己的母校、师长和同学。正像王克庆所说:"人民培育了我们,我们再还给人民!”
周国桢的"动物理论",来自对动物生命的观察,这为他开创陶瓷艺术的新领域奠定了基础。
有人命交华盖,有人筚路蓝缕,但一个人活着总会碰到难事,不过,人不管遇到什么厄运,都要坦然相对,决不能灰心丧气。作人做事,达观、开朗、乐天知命、不装苦样子、至老如常,这是事业成功的秘诀,也是延年益寿之道。周国桢信奉这一点。在二十世纪申期·周国桢意气风发,感情用事,似乎不太懂"知其自,守琪黑,为天下式"的老庄哲学,随着岁月流逝,他渐有所悟,明白了其中奥义。
初到景德镇,周围桢年仅二十三岁,他面对的是声名赫赫的景德镇这个"陶瓷之海",积淀了两千多年的陶瓷艺术传统和数以千汁的民间艺人,相形之下刚跨出校门的"天之骄子。不过是沧海--粟"然而,周国桢脑海里涌动着的却是狂涛大波,他所追求的是"我们这代人应该有自已的陶瓷艺术,反映这个时代的特点和这代人的理想和审美观""从政治文化中心的首都到偏远闭塞的瓷都,放弃留校工作的难得机会面主动下基层,倘若周国桢没有一种将自己的未来投身和交付艺术的坚强信念,缺乏对艺术明确的抱负和追求,难以作出这样的果敢抉择的。"他被分配到景德镇轻工部陶瓷研究所,从事现代陶艺创作。他惊奇、兴奋,那T高手如云,人才济济,实在是陶瓷艺术的藏龙卧虎之地。渐渐她,他也忧心、困惑:眼前的"陶艺之海"几乎全是观昔罗汉和宗教神话中的形象,弥漫着一味追求精巧和繁缛堆砌的艺风,纵使偶有佳作,也难成气候。眼前的"海"与心中的"海",反差是何等的悬殊强烈,周围桢一腔热忱不知如何排遣。
这里,有必要介绍景德镇的陶瓷渊源相文化背景。据《浮梁县志》记载:"新平冶陶,始于汉世。"新平镇是景德镇最早的名称(景德镇真正被命名是在公元1004年北宋景德年间,其时已建镇一千余年),它从汉代开始制造陶器,迄今已有二千多年历史,其烧制的陶器大抵属于我国早期瓷器。殊不知,"陶"与"瓷"有关联又有区别,陶器是世界性的,而瓷器则独属中国。在很大程度上,瓷器的发明和发展,是对中国文化精神和审美理想的一个绝妙象征物的感性追摹,瓷器也成了中国文化精神和审美理想的一一个象征体,由宋至元,由元而明清,景德镇以"天下瓷宗"之尊垄断了中国瓷业。人们称赞景德镇瓷器“白如玉、声如磬、薄如纸、明如镜”,既十分形象又十分贴切。周围桢学雕塑出身,他琢磨、思索:搞艺术不能老是跟在前人和别人的后面模仿,要走新路,绐古老的瓷都增添一些新的气息,注入一些新的血液,自己虽是沧海一-粟,却要有所作为。
他开始致力于创作题材的开掘,率先把浓郁的现代生活情趣引人宗教神话题材占统治地位的陶瓷雕塑领域,其时产生了一批如《弹弓手》
、《迎春》、《饲养员》、《摇篮》等陶艺代表作。在六十年代,周国桢对陶瓷材料的新领悟,同时形成了洗炼明快的造型风格,使之与各种高温颜色釉珠联璧合,开拓性地打破了陶雕艺术中形色分离的局面,渐渐形成既有民间艺术的"稚拙美”,又有文人艺术"写意美"的艺术风格,像他的代表作《独立》、《母子羊》、
《波斯猫》、
《西班牙舞》等。七十年代,他则注重作品深刻的生活底蕴,"追求神、形、理、趣的高度结合,侧重于抒情"(刘海粟语),艺术风格已臻成熟,"有一-种"大巧若拙”的美"(王朝闻语),其间创造性地运用高温颜色釉综合饰陶瓷挂盘获得成功,代表作有《天亮了》、《醒醒,弟弟》、《地球是圆的》、《一场惊梦》、《祭红玉兔》等。
十年磨一剑,功夫不负有心人。说到周国桢的“三剑”,花费了他多少心智心血,又耗去了他多少不眠之夜!周国桢身上有变革思想和叛逆精神,可这“三剑”,除了他个人用功外,也说明只有在景德镇这神奇的土地上才能成功。景德镇是闭塞的,但景德也是包容的,尽管有过不理解,有过委屈,周国桢至今感激景德镇是他艺术的"大地之母"。说起来,他不懂陶瓷,到懂陶瓷,到爱陶瓷,到创造陶瓷,无不是艺术的升华、境界的提升、视野的开阔。而泥工、工等一批普普通通的劳动者,周国桢认识到只有他才是艺术创造的主人、真正的英雄。
闲暇之余,周国桢与我谈论陶瓷的烧制,他说:“这是‘火的洗礼’。”"所谓'火的洗礼',是火候、火焰在料中兑现的。火候,即烧结温度,是界定‘'陶’和‘瓷’分水岭,成陶温度约在一千一百摄氏度以上,瓷器在一千三百摄氏度左右。在古代的文明史上,除中外,没有哪一个民族能够通过窑炉技术,把火候'陶
'到成瓷境地。惟有中国人,才有驾驭火的智慧和
能。"周国桢呷了一口茶,继续说,"而火焰,即烧造气氛,有氧化和还原两种性质。火焰的一定性质和变化,会直接影响陶瓷制品的胎质、釉色、光泽和肌理。所谓'白如玉'(白里泛青)的传统白瓷,是用还原焰烧成的。中国古代窑工擅长利用火焰不同性质的变化,
追求变幻万千、奇丽绚烂的。窑变'釉色。"
周国桢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次,他正在烧制一高温釉"花豹",当温度升到九百摄氏度时,突然发了停电。他沮丧地打开窑门,竟然意外地发现了一奇特现象:釉色在九百摄氏度下呈分裂、聚缩状态,成自然有序的龟裂,恰如其分地表现了豹子的状貌征。他为之欣喜,一次停电事故竟衍生出一件精美
伦的作品,他立即为之取名"雪豹"。对此,周国桢之为是"天成偶得"。随后,他不断发展和完善这一巧,在运用上达到了随心所欲的程度,形成他后期艺创作的特有的典型风格。"陶瓷挂釉等于披上一美丽华灿的衣裳,光彩照人。所谓缥色、月白、天
、粉青、豆青、蟹壳青、茶叶末;所谓均红、祭红、宣红、郎窑红、鸡血红、桃花片、美人醉、三阳开泰;所谓卵白、甜白、青白、象牙色;所谓玉毫、油滴、玳瑁、鹧鸪斑;所谓窑变、都为负有盛名中国经典釉色。"周国桢感叹道,"陶瓷艺术是一门妙无穷的学问,一辈子学不完,做不完。"
也许在"文革"中看到种种的人情世态,到了中年寸期的周国桢变得成熟了。在下放江村劳动时,他一度灰心,却又不甘沉沦。流逝的日子是无声的,所以他的言辞也显得笨拙了。他做起了木匠,打造家具消遣,可想起老师周轻鼎对他的指点,想起六十年代在上海动物园写生,就产生了搞动物陶瓷雕塑的念头。他认为,人呵,真不如动物世界。在一次珠山画院闲聊中,他非常有感情色彩地说:"动物题材,表现的虽然是动物,但表达的却是人的思想意识和感情。"动物有三大特征:性格特征、动作特征和形体特征。它们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食肉动物,一类是食草动物。由于食肉动物的主食是肉,它们必须具备进攻的能力,并具有凶猛的性格;食草动物因有足够的草料可使他们生存,因而养成了温顺忠厚的性格。食肉动物的眼睛大都长在额的前面,便于发现猎物,他们有锐利的牙和爪,颈短腰长,体形灵活;食草动物的眼睛则大都长在额的侧面,能观前观后,便于逃跑,它们的颈长腰短,有的头上长角,以便自卫。好动的猴子或探头窥视,或偎依搔痒,逗人发笑。兔子常回首眺望,前脚收缩,若发现敌情,拔腿就可逃跑。另外,食草动物能躺不能坐,它们既无利爪又无利牙,最多只能依靠角自卫。食肉动物则不然,它们可坐可躺,能张牙舞爪吓唬对方,并寻机进攻。周国桢的"动物理论”,来自他对动物生命的观察,这为他开创陶艺艺术的新领域奠定了基础。
周国桢强调,动物不单纯是动物,它们也是人文的,比如蝙蝠是哲学家,它批判黑夜,但不因为夜色而毫无根据地敌视一切;它热爱白昼,但不因为阳光而不顾事实地赞美一切,它还给事物以客观的本来面目。
粉碎"四人帮"那年,周国桢调至景德镇陶瓷学院执教,这是他陶艺创作生涯的重要转折期,也是他专攻动物陶瓷雕塑的真正起点。多少人在苦难中萎缩了才智,委顿了进取精神,人生因而变得黯淡而脆弱。而周国桢在磨难中却燃烧了他心中的艺术。他生性好强,充满激情,有一种创作的执著入迷、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的精神。一旦获得思想、政治的解放,他便焕发出创作的青春和热情,潜心和徜徉于他的"动物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