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母亲一起去茶店看茶具,顺便看看茶。其实我对茶和瓷器都比较痴迷,在这种典雅和宁谧的容器中承载的苦涩和余香,才是传统文人和士大夫阶层真正的审美情操。一丝苦涩,品出的是独善其身之淡雅,一缕清香,承载的是兼济天下之情怀。
品茶必有琴。古琴的神韵在茶香中蔓延,这种被称为神器的乐器,不是厅堂之上的王公贵族的最爱,因为古琴的闲散低沉离名利太远,失意文人和庙宇清僧反而能在这种似是而非的节奏中找到自己的自由。所以,唐代的茶道虽以皇家茶道文明,然而精髓却在寺庙中流传,现在所谓的禅茶一味正是如此。我对茶道知之甚少,然而多年前唯一一次和禅茶的邂逅,让我窥到茶道的一隅。
茶具又是品茶的一大乐趣。中国的茶具,通常是陶器或瓷器,有人说这是种泥与火的交融,而茶具中所凝结的工匠的那份宁谧和期盼才是我看中的。唯有宁谧,才能在泥和釉之间游刃有余,才能预见经过火的烤炙之后的茶具,才能让品茶者感受到瓷器所带来的那份静雅。而工匠的期盼,才是茶具成为千年不变的珍品的驱动力,如果没有这份期盼,我们手中的茶具,可能会是信手拈来的杂次品,就像没有人照顾的孩子,狂野可能会代替文明。
今天有幸看到台湾产的汝窑茶具,汝窑名贵,南宋即“近犹难得”。北宋的五大名窑之首,因为工艺的失传和传世品极其稀少而更加笼罩上了神秘的光坏。历史上汝窑是不产茶具的,然而因为世人对她的痴迷,想要是她更加贴近,就创造了汝窑茶具。“青如天、面如玉、蝉翼纹、晨星稀,芝麻支钉釉满足。”几近完美的描述使得现在仿制品纷纷汗颜。今天看到的茶具,玉器般的温润给了我巨大的冲击,瓷器的产生,初衷即代替玉器,所以这才是汝瓷应有的光泽。虽没有“雨过天晴云破处”的色泽,上成的粉青和豆绿也能透露出汝瓷的典雅。
乍看之下,这些茶具的造型古朴而别致,然而,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南方的瓷,宛若养在深闺的江南碧玉,多了分委婉,少了份北方瓷所特有的大气。温润的釉质,掩盖不住露出的胎体,细白的坯色与汝瓷的香灰色相差甚远,而“芝麻支钉釉满足”的特征,在这批台湾瓷中被忽略。
母亲的耳濡目染使我对瓷器略知一二,至于汝瓷的神韵,我一直混沌一片,毕竟,一个没有看过原作的青年,很难感受到她的高贵典雅,只知道当汝窑瓷器和钧窑,哥窑等同时期的青瓷放在一起时,所表现出的那份庄重和恬静足以压倒他们的浮华和喧闹,汝窑完全是靠她的釉色和造型来征服一个人的审美。真正的美,是自然的美,不加修饰的美,更是一种摒弃外界纷扰的自安之美。这种自安之美,是发自于内在的,温和平衡的,如同人们进入冥想时的那分淡然和坦诚。在现在这个信息充斥经济爆炸的年代,还有多少人还能想起这份淡然,又有多少人能找回儿时的坦诚?唯有在茶香中把玩汝瓷时,我们才有闲暇去思考,去探寻,去或多或少的找回自己的天空,去品味汝瓷带给我们的那份宁谧。
有其型而失其神是我对这些茶具的主观感受,单从工艺角度讲,月白的釉色本应偏青,然而惨白的月白使得他过于纯粹,没有了月色如玉的诗意,反而多了份工业化的标准感。支钉工艺是汝瓷所特有的,由于满釉的要求,使得汝瓷不得不支在细细的泥钉上烧制,而泥钉完全是由工匠手工捏制的,粗细的掌握很有讲究,过大,会在瓷器底部留下伤疤似的钉痕,过小,在烧制过程中会使瓷器失去平衡而倾倒,汝瓷所谓的十窑九不成,除了釉色和光泽等外观不好掌握以外,这种独有的工艺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谈话期间,茶店经理道:“如果不是去过汝州,我根本不知道烧制汝瓷还有支钉这种工艺。”遍历那么多的汝瓷茶具,竟没有一件是用支钉烧出满釉的,可能是南方瓷追求精致的特性吧,支钉的钉痕可能会被视为一种残缺,然而残缺又征服了世人多少的审美?汝瓷的稀缺,不仅是物以稀为贵,她的失传,从某种意义上讲,更是中国陶瓷史的一种残缺。得不到的东西最美好,轻微的瑕疵更能够衬托出汝瓷本身的完美,何况,芝麻般的支钉痕迹更如点睛之笔,在汝瓷的身上烙下了深深的原产痕迹。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那传世的七十余件汝瓷的一颦回眸,将世人的心震颤了千年,而那天青色的面庞,使我们永远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