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商汝瓷品清凉

夜赏汝瓷品清凉

孙布达

溽暑中的京华夜色流动，四处涌溢着暗香。豪奢的夜宴和酒红灯绿场所自是新贵们挥洒兴致的天上人间，摩肩继踵、熙熙攘攘的超市大多成为女士光顾的乐园，各种球类的比赛节目和一个季度方能看完的韩剧为各类粉丝提供了消夏的趣径。而这些于我，我于这些，两不相宜。不如赏瓷，在这样的夜晚。

藏界盛谈一个缘字。拜缘所赐，本人数年前收得一件汝窑笔洗。寂时欢时，得意时怅惘时，皆可从书柜中取出，展于书案之上，细细品赏。但觉看着看着，汝瓷在眼前漫漫虚化，似乎透过瓷洗的釉面，融回一千多年的大宋王朝，感同身受当年的物华天宝，文彩风流。而种种怅惘落寞，竞也如三五片淡云，在上千年的旷荡长空中消散一尽。继之充斥于心中的，转换为纵览千年的深邃，和中秋月、深山潭般的清凉。

瓷器为中华民族第五大发明，是轩辕子孙为世界文明贡献的一份璀璨瑰宝。在浩浩二千多年的青瓷烧造史中，汝瓷前空一两千年而无俦侣，后绝一千余岁亦无来者。公元1086—1106年20年间，大宋的能工巧匠为赵氏王朝用泥土蘸玛瑙釉经窑火烧炼出了一款款千古绝品。在宋代有陆游、欧阳修、周辉等文人著述赞叹，明代有《格古要论》、《窥天外乘》和《清秘藏》等书流露誉美之词，清代有《香祖笔记》、《文房肆考》及《汝州全志》等书载其盛名。“玛瑙入釉，釉尤滋媚，为青瓷之魁”，早已成为千年以来文人雅士们的不易之论。汝窑不但在宋五大名窑汝、官、哥、钧、定中为尊为首，即便和彩瓷中冠绝一时的珐琅彩和雍乾粉彩相比，其艺术魅力和收藏价值也有过之无不及。近年一件汝窑花盆，成交拍卖2900万，2006年一只汝窑瓶拍卖1.6亿元。目前全世界汝窑瓷器存量约100多件，每件汝器的价值皆在2000万元以上。

这件汝窑豆青釉笔洗，直径10公分，釉光滋润，形制古雅。按汝窑烧成温度在1050-1225度釉面呈色会由月白到粉青、天青、豆青过度的说法，该豆青釉笔洗烧成温度应为1225度。因瓷器烧成温度达到1300度时才能使瓷胎高度致密，为迁就釉面的呈色，汝瓷为微生烧瓷器。用手指扣击瓷体，会听到低沉的声音，而无弹击致密瓷胎时发出的清脆响声。口沿稍微内敛，口沿尖薄处由于难以挂釉而显露出羊肝般的胎色，一如汝窑鉴定要点所述。八字足外卷，底足内部三颗芝麻大小的支钉挣痕，还可见宋瓷常有的底心乳突。从釉光到釉色，从胎质到烧成温度，从底足到乳突，种种特征，无一不证明这件汝窑笔洗是货真价实的北宋汝窑瓷器。

其实鉴定汝瓷最核心的要领，是观察气泡和它独具神韵的釉光。用50倍的显微镜观察汝窑瓷器的釉面，可以见到“寥若晨星”的气泡。每种瓷器因釉的化学成分，施釉的薄厚，烧成温度高低不同而使气泡呈现出较为固定的规律。而当今的仿制品釉汁配方、施釉方法、烧成温度等因素不可能完全与真品一致，其釉面在显微镜下不会看到与真品一致的气泡。而这件汝瓷釉面的显微画面恰恰如其他汝瓷所显一样，气泡疏落，赏心悦目。

汝釉的滋润，妙韵似玉，才是汝窑独步瓷界的唯一法宝。文人天子宋徽宗酷爱玉美，遂令屑玛瑙以为釉。汝瓷的烧成温度控制在1225度以下，使釉面不会由于温度高而呈现玻璃化状，不至于被玻化釉面的张扬浅露破坏了玉的含蓄典雅，从而使玉的神秘美能借助陶泥的任意形状得以展现。所以，汝瓷的釉面精光内蕴，含蓄深沉。在日光和灯光下，釉面呈现出不同的辉泽和光晕。笔洗里面的釉光滋润柔媚，好似成万上亿点玛瑙粉末分别在反射着辉光，而所有粉末又都交融成为浑然的一体，毫无缝隙间隔，整片浑然漫射出温雅的光泽。汝釉的这种入于眼、会于心，可以捕捉、却难以言传的神秘美才是千百年来众人将汝窑推向瓷器艺术殿堂最高宝座的原因吧。

于是想到前不久应朋友之邀而作的一首诗：

宋皇爱玉美，玛瑙入釉水。

巧匠殚智技，釉润无可追。

片汝值千万，藏者皆涎垂。

把玩得真趣，时光欲倒回。

也许，品鉴宝物的真正乐趣，超越了世俗和功利的层次。通过这样一件古代文化艺术的媒介，心灵打破时空的局限，与古代文化造诣极高的人类优秀分子进行心灵碰合。生命一时脱开了器世间的压迫与喘息，在纯净的真善美的完善中又丰富了一些内涵。

                                   （2007年9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