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宋代的文人知道后世对他们那时候的瓷器会如此珍爱,相信他们一定不会吝惜笔墨,会留给我们人类历史上最聪明的一批窑艺家的许多奇闻逸事。然而可惜,他们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们,因为那时候与泥巴和水打交道的人并不为世人所重,以至当我们今天想重温那段历史时,不得不透过重重迷雾四处搜寻,寻找一切可能存在的信息残迹,以图大致复原出那幅已逝的画卷。其中最重要的一种手段,就是向实物本身询问,外加一些吝啬得可怜的文字资料。
假如我们现在问这样一个问题:那批烧制了瓷器史上最具神秘意味的汝瓷的窑艺家们后来去了哪里?史籍浩如烟海,却无法提供我们了点消息。由于北宋末年的那场战乱,密工们匆匆熄灭了窑火,仓皇逃命。按理,战乱平熄后,他们应该回归故里,重开窑炉,就像近邻的禹县,远处的定州。黄窑堡等,不都恢复了传统作业吗?可是奇怪,至今尚未见到一件金代特征的汝瓷(狭义,指官汝)。从汝州地区的窑址考古可以发现,金代时,这里只有一种“汝钧”与宫汝略为接近,但面貌巳大为不同,与其说接近官汝,不如说更像钧瓷。很显然,那批宋徽宗时生产汝瓷的窑工要么已经作古。要么已经落脚它处,因为从上述其它同样生产过贡瓷的窑场可以发现,这些窑场即使停烧贡瓷后,后续的民用产品依然保留了贡瓷的风范,产品固有特点并不会因为用途有所改变而突然消失,唯独汝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从此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就在汝窑隐匿后不久,却在遥远的浙江杭州,突然出现一种与汝瓷面貌极其近似、而与历史上的浙江瓷器反而很少有共同之处的窑器,它的名字叫修内司窑。当然,由于原料的不同、文化背景的变异、新皇帝偏好的改变、用途的扩大(南宋官窑中有相当部分是礼器,因为当时仓皇南奔,铜礼器都留在了旧都,只好以瓷器代替。从这点也可以推断:凡是礼器样式的“宋官”,必是南宋产品),内窑与汝窑还是有所差异,但是这种差异仅仅如父子、兄弟,外貌虽有不同,却无法掩盖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当时人就已评价内窑“色好者与汝窑相类”。所以,应该决不仅仅是“袭故京遗制”,而是汝窑的那批工匠一起被宋朝皇帝带到了江南,这就是为什么内容在工艺上与汝窑如出一辙。要知道汝窑的工艺、汝釉的配方即使今天也很难学像,要让习惯了青绿釉生产的一千年前的浙人一下子就掌握河南人发明的天青釉、开片瓷的烧制,似乎难以想象。
所以,那个修内司中必有汝州故人。